身染疫病

  裴衍一无所知。

  万丈深渊终有底,三寸人心不可量,更何况是李策的心。

  他茫然四顾,视线好不容易落到一处,阴沉的脸上风云变幻,又突然转身。

  身后空无一人。

  可他明明感觉到,有谁在暗处盯着他,悄无声息拉开弓箭,乌黑的箭头反射冷光。

  他甚至能看到持弓者的模样。

  那是两个人,黑衣肃重、红衣滚烫。新笔趣阁

  裴衍冷汗淋漓。

  “殿下,”他稳定心神,道,“无论楚王是什么目的,都要尽快想办法才是。太子殿下的花销很大,老臣……老臣这么做,也是迫不得已啊。”

  李璋花销大,是有原因的。

  自从开府建衙,他便拉拢宗族、亲近朝臣、豢养门客、训练护卫。这么多的开支,仅凭那一点薪俸,杯水车薪。

  李璋不方便向皇帝开口,便向裴衍要钱。

  裴衍也乐得效力,起初用自己的存银,后来向户部拆借,最后窟窿越来越大,才向那些想要挪动职位的官员伸手。

  裴衍是裴氏这一代官职最高的,把持吏部十年之久。中低官员的任免、年度考课,都由吏部掌握。

  李璋只管拿钱,从不问钱从何处来,对裴衍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  钱像风一样刮进来,再像水一样流向太子,裴衍自己,倒没有用那么多。

  李璨当然知道这里面的原委,但他自己不从裴衍或者李璋那里拿钱,所以指责起他们,也理直气壮。

  “裴大人既是大唐重臣,又是太子母族。太子做事,该适时引导劝诫。就这么听之任之,让他一意孤行吗?”

  除了皇帝,没人对裴衍如此严厉。

  他有些羞恼地叹气。

  李璨克制怒火,呼唤门口的随从。

  “去查查袁承嗣到哪儿了。”

  随从应声离去,裴衍向李璨走了一步,眼中露出一丝犹豫:“要灭口吗?”

  “今日之事绝非巧合,”李璨神色冷淡,“大人您或有疏漏,但袁承嗣那两块御赐的马蹄金,是他专门混进去的。他在为自己鸣冤叫屈。楚王的事我来应对,但崔玉路若早一步查到袁承嗣,你只会更被动。”

  裴衍连连点头。

  过不多久,随从来报。

  “袁承嗣被流放往大唐与南诏边境,数月前途经剑南道,失去消息。刑部正派人去查,但如今剑南道瘟疫横行,恐怕不易查出。”

  “剑南道?”裴衍惊讶道,“莫非他身染瘟疫,病死了?”

  李璨看了裴衍一眼,气得有些想笑。他忍不住揶揄道:“天上掉金子、敌人抹脖子,这都是白日做梦。”

  裴衍神情讪讪,尴尬地笑笑。

  “派人去查。”李璨吩咐随从,转身看裴衍,只觉得心力交瘁。

  裴衍看懂李璨的目光,虽然着急,也只能无奈告辞。

  李璨斜斜坐下,给自己斟了一杯酒。

  他如同一块冰刻的雕像,并不饮酒,眼睛盯着白瓷盏过了许久,才吐出一口气,道:“他要推赵王上位。他可真……真是好弟弟。”

  说完这句话,李璨想要坐正身子,却突然再次僵硬,缓慢地扭动脖子。

  “林镜,”他颤声唤道,“喊林镜来,我脖子痛了,得揉揉……”

  门口的护卫露出惊讶的目光,李璨也瞬间想起来。

  林镜已经搬走了。

  从缸里爬出来后,林镜简单换了件衣服,便背着他腿脚不好的母亲,搬回旧址居住。

  六皇子府的家具物什、衣物被褥,他什么都没有带走。

  李璨仰头躺下去,结实的手臂环绕到脖颈后,给自己揉按肩膀。

  他的眼睛雾蒙蒙的,长长的睫毛卷翘,遮住眼睛里的光,神色有些疲惫。

  离开也好。

  离开,才能走回头路。

  不是所有人,都有机会回头的。

  “林镜搬走了。”

  楚王府中,叶娇正同李策对弈,青峰前来禀告。

  “搬哪儿了?”叶娇猛然抬头,头上步摇摆动,脸上神色关切。

  “之前他租的房子,”青峰道,“幸好王妃有过交代,给屋主付着租金,空置着。林镜回来,屋主只要了他一点钱,说房屋老旧,有人租就不错了。”

  屋主的话当然是青峰交代的。

  大唐京都繁华,想租一处住所不容易。

  林镜住进六皇子府后,叶娇担心他有一日同李璨闹掰还要回来,便让人预付先前房子的房租,给他留着。

  林镜当然不知道。

  不然依他的性子,宁肯去睡大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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