报过仇了

  城门前的空地很大。

  叶长庚跪着,叶娇站着,身边是披坚执锐的禁军,身后是散乱跪地的百姓。

  那些百姓风尘仆仆、眼含畏惧,偷看高大的城墙,也看城墙上的官员,更会注视城墙下被绑的安国公府众人。

  他们锦衣华服,却沦落至此。

  他们是楚王妃的家人吗?

  楚王妃是不是自身难保?

  绵州百姓忧心忡忡,胆颤心寒。又想起自己死去的家人,一时间悲愤交加,难以自持。

  可是,楚王妃似乎没有救家人的打算,她竟然敢质问太子殿下,她竟然要先为百姓伸冤,竟然说已经把徐功役抓来了。

  徐功役在哪儿?

  人们小心翼翼向后看去,空空荡荡的官道,像他们一直在失望、绝望、没有希望的人生。

  可官道上突然传来一阵马嘶。

  初时只是听到声音,只不过一瞬间,那马便已撞入众人视线。它膘肥体壮、迅疾如电,背上驮着两个人。

  随从青峰,刺史徐功役。

  青峰翻身下马,高声禀告:“绵州刺史徐功役带到。”

  徐功役后悔自己没有死在路上。

  这一路太难了。

  先是陆路,再是水路,为了伪装身份,他们最早乘坐牛车,后来步行,租的船也不敢太阔气,小破船划到河心,突然就沉了。

  他快要喝饱水沉底,才被青峰拉出来。

  好不容易能骑马,一路风驰电掣跑得屁股都要裂开。到了京城附近,又等了一日,直到听见响箭,青峰才又把他推上马,风一般来到城墙下。

  他是读书人,哪儿受过这种罪?

  “不如你杀了我吧?”浑身湿透坐在岸边,衣服结冰时,徐功役曾干脆对青峰道。

  可这个活阎王回答:“那怎么行?大唐有律法,我们楚王妃要我们遵纪守法。”

  遵纪守法?

  你们遵纪守法,所以活捉绵州刺史?

  你们遵纪守法,所以在城墙下审案?

  徐功役跪在地上,他的官帽已经不见了,衣袍脏乱狼狈不堪,叩了个头,道:“下官绵州刺史徐功役,叩见太子殿下。”

  他看到了城墙上的太子李璋。

  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。

  “徐功役,”太子李璋屏气凝神,盯着徐功役,问,“楚王妃说你活埋疫患、坑杀百姓,你认罪吗?”

  徐功役垂下头。

  他能不认吗?

  青峰在路上说,埋人的卫士当场被抓,留的那个活口,也会带来京都。

  剑南道节度使让仵作验过尸体,活埋病患铁证如山。

  但是,他不过是奉命而为,奉命而为。

  身后的百姓再次见到徐功役,仍然无法遏制愤怒。

  “亏你是绵州父母官,你就这样坑害百姓的?”

  “徐大人,你的心怎么能那么狠?我的孩子那么小,你就杀了她!等过几天,她就能好了!”

  “徐功役,你猪狗不如,愧对天地良心!”

  徐功役闭了闭眼。

  这一路漫长的跋涉,终于到了尽头。

  他不是没有良心,他不是不想做好父母官。疫病刚起的时候,他也曾深入疫地,查看百姓病情。

  他的家人甚至也染了病,许久才好。

  他批阅卷宗到深夜,谨小慎微,等着吏部每年的考课。

  而当初那个背着单薄的行李进京赶考的自己,心中也曾填满抱负。

  他只是太懦弱了。

  懦弱到即便知道那是错的,是要遭天谴的,可发号施令的人是太子殿下,他也不得不做。

  他畏惧权势不敢反抗,他也不敢把真相公之于众。

  过了许久,仿佛这一生的时光都在心中掠过后,徐功役才开口道:“下官急于求成,想肃清剑南道瘟疫、贪功冒进,以至酿成滔天大祸。此罪罪无可恕,求太子殿下赐死。”

  这便是他来到长安的价值了。

  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,以期待太子能网开一面,宽恕他的家人。

  或许,太子也会给他留一条活路?

  城墙上的李璋神色微变,脸上带着为百姓伸张正义的怒火,问道:“你果真坑杀百姓?”

  徐功役没有解释。

  他再次叩头,道:“下官罪无可恕,求太子殿下赐死。”

  “你是否受人指使?”叶娇却突然问。

  这一问,城墙上的两位官员倒吸一口冷气。

  徐功役能受谁指使?节度使叶长庚是他的上级,太子李璋在剑南道平息瘟疫。

  叶娇的意思,是太子-->>